2025年1月3日 星期五

蔡潔妮《書寫一部台灣美術史:一段爭議的政治進程》新書發表會

今天聽了蔡潔妮線上新書發表會。發表會是全台語,剛好讓我練習台語聽力, 摸蜊仔兼洗褲。這本書是作者蔡潔妮的博士論文,以次帝國的觀點,探討西方性、中國性和台灣性在台灣美術史的影響;尤其是戰後的發展。不過她所提出的框架,亦即用殖民來解釋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政策與文化發展,不管對台灣學界還是對法國漢學界,都是相當新穎的觀點;因此許多人不能接受,甚至排擠她。還好這本新書賣得相當不錯。

發表會的演講提到二戰剛結束的時候,中華民國政府為了顯示中國性比之台灣的優越性,讓中國性與位階更高的西方性結合;舉例來說,當西方流行抽象畫的時候,中華民國政府就連結水墨畫中的寫意,推崇寫意畫。而當中華民國被踢出聯合國、被米國斷交的時候,政府就需要加強中國性與台灣性的連結,以取得統治台灣的正當性;也因此朱銘的太極系列和其他美術家鄉土色彩濃重的作品就被看重。到了兩千年後中國崛起,台灣美術界也分裂:一派看到西方世界重視中國想要分一杯羹,於是重視中國性;另一派則用戒嚴時期中華民國完全不會碰的原住民與本土題材來強調其獨特的台灣性。前者為了要壓制後者,發明了許多打壓、醜化本土化的說法,例如抬高「全球化」的位階,塑造「關心本土議題就是沒有國際觀不登大雅之堂」的形象;同時強調美術與政治脫鉤才能彰顯恆久、普世性質的問題,簡言之就是「政治歸政治,美術歸美術」。

西方性、中國性、台灣性的策略聯盟,讓我想起陳翠蓮在《重探戰後台灣政治史》所分析的米國、中華民國、台灣的關係。戰後中華民國為了取得統治台灣的權利,拼命拉攏米國打壓台灣本土派;1970年代被踢出聯合國被米國斷交以後,蔣經國只好拼命在形式上提拔台灣人,並且不能不民主化,以重塑中華民國統治台灣的正當性。

中華民國對台灣而言是殖民政權這個觀點,我從2014年太陽花運動時期就略有所聞,因此對我來說並不新。然而我覺得這個觀點需要在學界有更多的辯證;實務上,要怎麼在目前險峻的中國威脅之下一邊保持台灣政局與各國盟友的穩定,一邊「解殖」,對本土派政治人物是艱困的挑戰。而中華民國學界——尤其是人文相關學界——的華腦太多,我對學界能否平心靜氣地「辯證」這個議題,實在不太樂觀。只能希望這幾年、未來有越來越多本土派學者進入學界。

作者蔡潔妮也花了不少時間分享她與她博士論文漢學審議委員的爭論,因為她回覆該審議委員的郵件也收錄在本書中。因為這篇論文是台灣美術史研究,在法國漢學界台灣屬於漢學研究的範疇,蔡潔妮的論文委員至少有一位必須是漢學家。她的漢學家委員對論文中的論證沒意見,但是整個是中華民國視角,完全無法理解蔡潔妮所描述的台灣,也不同意她用次帝國殖民的框架討論戰後台灣美術史。該委員甚至裝死、裝出差不回覆,讓作者的博士論文口試資格一度陷入危機;所性作者的指導教授最後與該委員溝通的時候指出「如果論證沒有問題、而只有前提你不同意的話,這是一個學術辯論的機會。你應該讓這位學生口試,你來口試現場辯論。」該委員接受了這個觀點給過,不過拒絕出席口試。

作者與漢學家委員的爭論包括「本省人」「外省人」的法文翻譯。法國漢學界把「本省人」翻譯成"Taïwanais de Souche",但是"Francais de Souche"在法文的脈絡是在歧視鏈底端的法國白人,跟「本省人」在台灣的位階完全相反。作者非漢學家的指導教授指出這點,於是作者從善如流不採用法國漢學界的翻譯。

其實關於台灣學界華腦太多和西方漢學家太多中國(包括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視角、對台灣不友善的事情我講過很多次了,可惜一直沒有什麼回應。這次聽到蔡潔妮的說法,印證我的觀察並不是杯弓蛇影,也不是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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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潔妮《書寫一部台灣美術史:一段爭議的政治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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